蒙古的清晨,像极了山东农村冬天早上。我从被窝里钻出来的那一刻,就被外面冷冽的空气激醒了。早上的阳光就像是给大地镀了一层银一样,晃的人睁不开眼睛,却又不刺眼,也不温暖。昨天见到的虎斑猫在宿舍门口坐着,看到大家出来也不躲,反而去每个人脚边蹭,和大家打招呼。香港的小义工,不管喜不喜欢宠物,都弯腰摸两把猫头,不急着用冰冷刺骨的水洗脸刷牙。

我昨晚盖的被子,是宿舍自带的小薄被,早上四五点的时候,就已经被冻醒了,在睡着和醒着之间的状态,我还在做梦,但梦里的我知道自己在做梦,因为脚脖子凉凉的。

几个香港的同学早就在宿舍外面了,看样子昨晚睡得并不好,或者没有睡饱,脸色泛白,还有一点点浮肿。听说他们一大早就起床去看日出了。我是个对日出没什么激情的人,爬泰山没看过泰山的日出,去花莲没看过太平洋上的日出,在乞力马扎罗山下没看过非洲的日出。我觉得日出这种每天都发生而且只是一瞬间的事,没什么好看的。日出前的期待,如果太高,我会因为日出瞬间的平淡无奇而失望,“也就不过如此吧”那种可惜;如果不高,我又何必舍弃睡眠、顶着寒冷、打着寒战、揣着双手,去呆呆地等、傻傻地看呢?我猜,看日出这种活动,是年轻人的专利。与其说他们对日出有很高期待,不如说他们对每一天新的开始都有很高期待。所以我很想知道,他们对今天早上看到的日出满不满意。而且我也很想跟他们说,其实,香港的日出和蒙古的日出并没有那么不同,或者说各有各的美丽。不知道他们在香港的时候,有没有清晨八早起床,跑到海边或者山顶看一下日出。又或者,他们对香港明天的新开始,和蒙古明天的新开始,是不是同样充满了热切的期待。

早餐很简单,午餐肉、煮鸡蛋、煎鸡蛋、面包片、黄瓜番茄,我给自己做了几个肥肥的快要撑破了的三明治,等着一波血糖飙升把自己振奋起来。带队的Josiah在给大家发兑换的蒙古货币。蒙古的钱叫图格里克,没人记得住,所以大家都直接叫蒙古钱。一块钱人民币能兑370图格里克。我换了差不多45万,并下定决心,走之前要花完(事实证明,以我花钱的本领,一点都不难)。昨天在YMCA咖啡馆,一杯咖啡只要5000图,也就是15块钱人民币吧。

吃完早饭,时间尚早。今天的工作还要等一阵子才开始。我们也就难得有一点点离群自由活动的时间。我指着校门外一个矮矮的土坡,招呼两个同事一起去爬。我并不是想爬土坡,而是想找个机会脱离出小义工的队伍。除了那几个热情外向的香港同学和蒙古志愿者之外,其余的队员并不善于和我这个插班生打交道。而我觉得,在一群人当中孤孤零零,比自己一个人孤孤零零,更加尴尬别扭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,虽然蒙古草原上的土丘大致类似,但很难看到对面有些什么。我想知道这座土丘的另外一边是什么样子。爬过这次之后,天晓得我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来这里,甚至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。

在山坡脚下,我提醒同事捡一块石头带在身上。蒙古人有个传说,石头要花三千年才能从山脚走到山顶,所以,人爬山的时候带一块石头到山顶,就省了石头三千年修行,是做功德善事。在山坡顶的路口,会有日积月累形成的石头堆,叫做敖包。

山坡另一边也是个小村子,比这一边的村子更小一点。两边的村子都看不到什么人在外面走动。我猜,这里的村子应该和中国的村子差不多,年轻力壮的人口都去了大城市,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在家里,而他们还在床上,磨蹭着不想起床。站在山坡顶,除了身边草蜢和蟋蟀的叫声,什么动静都没有。虽然已是早上八点多,却安静的像是五六点。所谓“高峰时段”,跟这里的人和物完全没有牵连。也没有几点钟要到哪里去的必要。如果这时候旁边有人看着我们,肯定很疑惑,这群人,他们要做什么呢?为什么要早起?为什么要看日出?为什么要爬山?为什么要惆怅?为什么会好奇?

上午延续昨天的义工活动。有室内和室外两个部分。我除了帮忙布置场地之外,其余基本没有参与。因为在我们布置场地的时候,有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走进教室,想加入进来一起玩。可是其他小朋友都比他大太多岁数,根本没人理他。他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室旁边的椅子上,噘着嘴,也不出声,两只手直抹眼泪,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流出来,就被抹去了。我看大家都在专心玩游戏,就跑过去安慰他。但是语言又不通,我也不知道他懂不懂我在比划什么,干脆抱着他吧,说不定抱一会就睡着了,再醒过来就忘了为啥不开心了。这孩子虽然只有三岁,可真是重啊,结实得像块大铁蛋一样,我两只胳膊一起用力才勉强抱在身上。他似乎对我很放心,头枕在我肩膀上,滚烫的呼吸吹在我后背。我也看不到他睡了还是没睡,不知道他在看什么,就这么抱着他在教室里走来走去,让他有机会看其他人怎么做游戏。这样一来,即使自己没法做游戏,也能看个热闹。

昨天还有些扭捏害羞的小朋友,今天完全放开了拘束。不止如此,今天的人数也有昨天的两倍还多!大概是昨天下午的小朋友呼朋唤友,今天组团来参加活动了。今天和昨天最大的不同,就是我们自己的义工队队员更融入其中。昨天的游戏,义工是组织者,今天,是参与者。昨天,是你们不会玩这些游戏,所以我们教你们。今天,是我们和你们一起玩这些游戏,看谁更厉害。看到这个样子我特别高兴,能这样一起,说明大家放下身段,没觉得你和我不一样了。不仅这样,看来看去,不管什么游戏,义工队都是输多赢少。这挺好。太阳越升越高,教室里也越来越热。怀里抱着这个几十斤的小家伙,我开始在各个教室之间串门。走廊里阴凉的很,只有几盏昏黄的白炽灯,没点亮,靠着教室门铺出来的光,才没有彻底黑暗。

因为香港机场集会,我们的日程缩短了两天,所以原本下午才做的室外游戏也要在上午做完,才有那种一切都圆满的仪式感。室外游戏是拔河,绳子是那种用来捆东西的硬绳子。滑不溜秋的,不戴手套刚刚可以抓得住,戴上手套就打滑。所以,虽然我们给小朋友们准备了手套,也没见到几个人戴,都是把手套团成一团,塞进裤兜里。也许,义工们没用这条绳子做过试验,或者,义工们在学校里没做过拔河游戏。我找到奕木真和菜菜的那条队伍,悄悄走到队尾,在绳子上打了几个活扣,好让最后的几个壮小伙有着力的地方。

每一局比赛都很短暂,不管输的赢的,每个小朋友都很开心。我很明显的发现,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,拔河就开始了,拔河就结束了,然后开始哈哈地笑。义工们分成两拨,一部分在维持比赛秩序,调整道具,另一部分,在场边和分散的小朋友玩。突然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比赛的双方变成了义工和小朋友。二十多个义工,和五六十个小朋友。我作为最胖的一个,自告奋勇跑到队尾,用来压秤。但是也许是我还不够胖,第一局,我们瞬间就崩溃了。对方哪里是小朋友啊,简直就是拖拉机啊!我们根本没有挣扎的空间。从头到尾,比了三次,最好的一次坚持了四十秒,我的肺都要炸了。我输的心服口服。

结束之后,奕木真和菜菜(那时候我根本不会念她的名字)跑过来找我,要我在Facebook上加好友。虽然YMCA的工作人员说,不要和被资助的人保持太亲密的私人联系,但是这两个小姑娘实在可爱,而且与我投缘,我不想拒绝。我跟她们说,一定要好好学习英语,她们似懂非懂地跟我点点头,算是答应。

上午的活动结束,我们和大家道别,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,只是互相摆摆手说再见。我看到我同事的脸上有不舍和失落,应该是希望能好好地说再见吧。我也想,我想告诉他们,谢谢你们,这几天我最大的收获和快乐,是他们给我的。

午饭前,澡堂为我们准备好了热水,我们几个昨晚淋浴欠奉的人一同出发。听说今天晚上会在蒙古包里住,不能洗澡,没有厕所,几个小义工要去澡堂顺便上厕所,有抽水马桶的厕所,提前解放,做好准备。我苦笑了一下,就算能躲得了今晚,明天的第一泡尿,是每个人都躲不过的吧。

澡堂就在村口,但开车也还是要走十几分钟。路上我又在看远处的山,这附近的山都是土丘,很少有石头,也很少有树。山上有一些类似标语的文字,还有五角星,不止是用什么做的,我猜是石头。看这风格,应该是前苏联的产物,大抵写的是“什么什么万岁”之类,也肯定耗费了不少人力。所谓的不值得,就是连拆除都不值得拆除。

蒙古的志愿者昨天晚上也没机会洗澡,今天也一起来了。小义工们上厕所、洗澡、拍照,忙得不亦乐乎,我们也就不去打扰。我和志愿者在车子旁边聊天,聊蒙古人对中国人的看法。BJ说,来蒙古的很多中国商人有很多奸商,剥削牧民,苛责牧民,破坏环境,所以大家很讨厌中国人。Tunga说,大家对中国还是很有好感的,很多蒙古人愿意学中文,以后去中国留学。我告诉他们说,奸商在哪里都有,不仅蒙古人讨厌奸商,中国人也讨厌奸商。还有,来中国留学非常好,因为中国可能是对留学生最友好且最优待的国家。

澡堂主人家散养了一直猫,看上去应该只有三个月大。我们聊天的时候,小猫就坐在面包车旁边,抬头看着我们,也不怕,也不走。我蹲下来,让她闻闻我的味道,等她用脑袋蹭我的时候,我就把她抱起来,贴着胸口。太阳在天空正中间,照的她眯着眼,咕噜咕噜地,一边舔我下巴,一边两只手一握一张。我简直爱死了蒙古的猫和狗。我从小就爱猫猫狗狗,上小学的时候,从我家到学校直线距离一公里,沿途所有的狗都和我相熟,我知道他们的名字,他们也熟悉我的味道,我经过的时候他们从来都不叫,我想怎么摸他们都可以。我说我通狗语,所以小学同学也都叫我狗狗。这个超能力在香港多半是失灵的,香港的狗比其他地方的狗更抑郁,也更疏离。即使愿意让我这个陌生人接触,也多半是因为温柔,而不是因为活泼。我不喜欢香港的狗。

如果前几天的饭叫简单,那今天中午的饭就不止简单,而且草率。因为去洗澡耽误了很久,午饭已经吃的七七八八,大部分义工已经吃完午饭,做完讨论和分享了。我们几个去洗澡的人,一碗通心粉一碗蔬菜汤,三下五除二大口吃大口喝。志愿者Tunga拿出当地的一种巨甜无比双色巧克力酱,给我做了一个三明治,真是万分感谢,当场表示一个就够,太甜了。快速吃完之后,轮到我们组洗碗,三个大男孩(包括我这个老男人),流水作业,三十个人的碗筷也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洗完。我洗的时候在想,没想到我在家洗碗,到了蒙古也还在洗碗。后来又觉得,所谓义工服务,可能就是做同样的小事,只是原来为自己做,现在为别人做。有时候,我们会先入为主,义工服务哎,再怎么样,也要光鲜伟大吧。可其实呢,这两天,除了带小朋友做游戏,这二十分钟,是我觉得最体现服务精神的一刻。

稍作休息,我们离开了中央省86小,上路驰向今晚住宿的牧民家庭。我随身带了两本书,断断续续,几天来只看了半本。这一路上,路况比昨天更差,摇摇晃晃,坑坑洼洼,根本没办法看书。小巴士里面挤满了人,一路上却安静得很。我坐在副驾驶上,并没有回头看,我猜,大家都睡着了吧,如果都醒着,也应该不愿意做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。内向矜持的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,就是谁先开口就算谁输。我以前以为这种想法只存在于恋爱关系的表白阶段,现在觉得,可能其他的事情上也有吧。

四点多钟的时候,车子驶下了柏油马路,走上了草原中间的土路。不知经过多少轮胎的碾压,路上已经长不出一棵草。有些地方陷下去一个大坑,坑里是未干的泥浆,深褐色,与周围黄色的土路对比鲜明。这个坑肯定是原来的路,只是因为有了这个坑,车辆不得不变道,便在旁边压出了一条新的路。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圆形的肿瘤一样的路面。司机师傅是个五大三粗的蒙古大汗,看样子和我爸爸差不多年纪,但我不敢确定,因为这里的男的都比实际年龄显老。他一路上话不多,放着大概二三十年前的蒙古流行音乐,时不时地喝一口两升装的可乐。可乐肯定早就是温的了,碳酸估计也跑得差不多了。草原上到处都是田鼠洞,棕色圆滚滚的田鼠偶尔会从车前横穿土路,大叔就嘿嘿一笑,指给我看。我对他点点头,表示我也看到了,而且也觉得很有意思。这里的田鼠比香港的老鼠小很多,而且看上去也没那么灵活快速。

中途,车子停了,师傅跟我比划,行李放车上,大家下去休息,我和大叔的交流几乎不用出声,全靠眼神和手势,我把他的意思传递给后面的义工,他们也从不问为什么我知道接下来的行程,他们可能觉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。下了车,大家开始漫无目的,甚至百无聊赖。我看对面有个大的土坡,是我这两天看到的最高的土坡,于是跟同事说我要去爬。理由,和早上一样。同事跟着我,志愿者也跟上了,其他义工看到之后,也跟着一起爬上来了。这个土坡,可能是方圆几公里的制高点。土坡山顶果然也有一个敖包,旁边还有一个羊的头盖骨,已经风干。我把山脚捡的石头扔到敖包上,心想这颗石头会不会是整个敖包里唯一一颗中国人带上来的。义工们很激动,吵吵闹闹,在各个方向拍照。我慢慢地转动视角,想在每个方向,从脚下,看到最远的地平线。如果此时此刻,只有我和我太太在这里,看着碧蓝的天,吹着温凉的风,踏着柔软的草,该多美啊。我想,过两年,如果有机会,我还会回来吧,即使不回到这个地方,也会到某个很像这里的山顶。

到了牧民家里的时候,天都要黑了。主人家很明显没有料到今天会有这么一大群人造访。女主人有些手忙脚乱,从家里拿出各种吃的招待我们。淡奶茶、奶油、奶豆腐、面包,招呼我们不要客气,多吃一点。我知道,这时候如果我拘谨,主人家会比我更拘谨,不知所措。所以我学着几个蒙古人的样子,盘腿坐在地上,喝着热气腾腾的淡奶茶,拿起面包片,抹上厚厚一层奶油,大口嚼起来,然后对着女主人竖起了大拇指。女主人朝我笑了一下,像松了一口气,那样子像极了 我妈见生客的样子。蒙古的奶油香极了,醇醇的浓浓的牛奶味和油脂的口感,香滑可口。抹在面包上,再撒上一层糖,好吃疯了。Tunga见识过我中午的吃相之后,给我做了一个,我挥挥手说不用,我自己来。Tunga用中文说:“好的。”我才知道原来她在学中文。她问我,香港和大陆的区别,我跟她讲了一些粗浅的区别,几句话说了历史背景。我说有些地方大陆是不如香港的,所以我才选择去香港定居。她问我香港社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。我说:“香港一直都是以国际化大都市自居,但其实各国人民在这里并没有那么融合,很多民族之间还是有深深的误解和隔阂。”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,我不该说这个,我该说房价太高。旁边一个一路上都不说话的女生说她不同意我的观点,我才发现她是我一组的那个内向女生。她说,她身边有很多融合的例子,大家相处还是很融洽的。我喜欢这种交流,慢条斯理,即使不同意,也是谦让温和。我直觉她是个爱读书的人,毕竟,不爱说话的人都是爱和自己说话的人,而看书,是最适合用来自己和自己说话的。果然如我所料,她爱读乔治·奥威尔。从那之后我就找机会和她说话,虽然她从不主动找别人聊天,但如果我找她挑起话头,她总是笑的很开朗大方。如果因为先开口就是输,而不找她聊天,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是一个有趣的人。

YMCA总干事说,为了欢迎大家,主人要杀一头羊,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看杀羊的过程。按蒙古习俗,未婚少女是不能看杀羊的,因为会让少女做噩梦。不过既然大家不是蒙古少女,看不看随大家的便。所有远道来的人,围成一个圈,没有人拍照,没有人录像,整个过程异常安静,甚至有些凝重。

蒙古杀羊的手法和大陆很不同。羊被困住四只脚卧在地上,胸口腹部的位置用刀划破皮,羊看上去并不那么疼。这过程中,好像羊的胃袋被划破,像是戳破了一个打气球,气体从里面嘶嘶地跑出来。男主人把手伸进那道口子,好像在摸索什么,然后羊突然叹了一口气,浑身颤抖了几下,就浑身失力,咽了气。到这时,羊还没流一滴血。总干事说,男主人掐断了主动脉,这样杀羊,羊不痛苦。

接下来的事,我们都帮不上忙。女主人去准备晚饭,为了不让我们闲着(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),男主人让我们去把牛赶回来过夜。我当然要去赶牛啦!不然我留在这里也没事做。义工们也都来了,三两成群。我不想和他们一起走,因为他们走的太慢了。可能是我太一本正经,但我觉得这是干活儿去,而不是去玩儿。这时候,我差不多也累了,并不想再做努力尝试融入他们,随便吧,毕竟年龄相差十几岁。

赶牛,牧民家小孩儿十分钟的活,我们生生用了一个小时。我像一条牧羊犬一样,左跑右跑,跑前跑后。终于,把两股牛群拧到了一起。蒙古小孩儿在一边骑着自行车看我们瞎胡闹,看我们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懂,摇头作罢,一副“今天真是遇到一群傻子”的表情。直到天完全黑了,我们才做完工,匆忙赶回蒙古包吃完饭。

主人家从来没接待过这么多的客人,餐具是最捉襟见肘的。大家只能将就凑合,我吃完了腾出餐具给别人用。晚饭是大锅煮的牛肉面,一股羊肉味,我以为是羊肉面,高高兴兴吃完,才发现不是羊肉。我心想,不是下午刚宰了羊吗?羊肉呢?该煮好了呀!可这羊肉,到我走,也没吃上。

我们九个人,要去另外一个蒙古包借宿。所以吃完之后就匆匆上了路。借宿的牧民家,爸爸妈妈去城里了,只留下三姐弟看家招呼我们。三姐弟站在蒙古包里,紧张地搓着手,不知该怎么办好。我带了一盒蛋黄月饼,表达感谢之情。义工们好像都很疲惫,呆立在原地,看着今天晚上要睡觉的地方,决定马上铺地垫睡袋,准备睡觉。如果不是疲惫,那就是不悦,但我宁愿他们是疲惫。

蒙古包里,有十几个人,却一点都不热闹。三姐弟看着电视上蒙古语配音的《还珠格格》,义工们依偎在一起,窃窃私语,忙碌着铺地垫和睡袋。我不习惯安静的人群,所以走到蒙古包外,和主人家的狗Bataar(“英雄”)一起玩。Bataar还很年轻,看样子应该是三四岁。很机警,很亲人。摸完他准备进屋的时候,他还会伸手抱一下我的腿,让我留下继续和他玩。这家主人应该是很有威严的男人,才能训的出这么通人性的狗。我站在门口,看着义工们在里面忙碌,Bataar在我身后,用头顶着我的手。

等他们都铺好了,我也就进去忙我的。三姐弟缩在一侧的小床上,还不如我们的睡袋宽敞。整个蒙古包没有人说话,只有电视里的小燕子在叽里咕噜地说着蒙古语。我看着蒙古小弟弟,突然想到包里带着PSV,拿出来教他玩。我想,我和他没办法说话,他也肯定看不懂中文和英语。所以,选定了一起玩《ResoGun》,左手控制移动方向,右手控制子弹方向,不用讲解,甚至不用比划。小弟弟一学就会了,我就走到一边去,让他自己玩。他姐姐似乎也很开心,在一边看着弟弟。

大家说,明天一早要去看日出,所以决定五点起床集合(反正大家都睡在一起,那么睁开眼就算集合了吧)。小弟弟玩了半个小时游戏,姐姐说了一句什么,弟弟就把游戏机还给了我,没有一点点舍不得。睡袋滑溜溜的,像是睡在鼻涕里。蒙古包里塞了十几个人,没有一点声音。我知道Bataar就睡在门外,明天一早要拉着他一起看日出。没有人说晚安,我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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